一個老人蹲在這條街的一個商店前,面前擺著幾樣青菜,他等待著路人的光顧。他從下午3、4點一直等到傍晚一直到晚上7、8點鐘,這些青菜能賣多少錢呢,十元或者是二十元,有時候不夠吸引買客,僅僅只能賣到幾元錢。一個女人帶著孩子過來買蔥,老人家抓出一小撮,怕不夠,又加了幾條。客人走了之后,他開始擺弄好有些凌亂的蔥條,然后又開始了等待。   像這樣謀生的老人在這條街上有很多。他們大都六七十歲,身體佝僂好象從來沒有直起來;頭發灰白,沒有年輕的油亮黑發,也沒有滿頭銀絲的矍鑠;他們的皺紋都很深,像溝壑一樣縱橫;他們的個子比較矮小,和魁梧相去甚遠。他們還有一個特征:沉默。在塵土飛揚的馬路上一蹲就是幾個小時,一聲不出,用渾濁的眼睛打量身邊擁擠的世界,甚少發出聲音。   在這些賣菜老人身邊擺著形形色色各種攤子。有賣麻辣燙的,熱氣騰騰的兩大鍋湯料冒出濃烈的香味,魚丸還有肉丸在湯里翻滾,又大又圓;賣蔥油餅的攤位上發出青蔥和油的香味,烤得金黃的蔥油餅又薄又酥;韓國無煙燒烤,不是一個攤子,而是一架車子,小老板擺開架勢,把雞鴨魚肉串在一條竹簽上,跳舞一般翻弄著它們直到滲出一滴滴的油……還有賣平價衣服的,賣盜版光碟的,賣水果的,一個人守著一個攤子,忙忙碌碌。   這條街在工業區內,做的都是打工階層的生意,攤子連著攤子,凌亂簡陋,也張揚著辛苦。從早上開始,這里就十分熱鬧。打工的人匆匆從被窩里起來趕著上班,這條路上為他們提供了各式早餐。騎著單車停在一個小攤前,三元兩元,買來一份炒好的粉面,或者是幾個包子,邊走邊吃,就到了工廠門口。   傍晚下班趕回出租的屋,他們不愿意吃食堂的飯菜,買一些愛吃的東西,不管再累也回去做,炒一兩個菜,和親人朋友圍著一起吃。街上賣菜的這時候就多了。回家的人從單車上下來,挑揀出青的白菜紅的蘿卜,迎著掛在天邊的紅得誘人的夕陽,穿過人群,往家里走。   賣吃的東西最多,從南到北的口味都有,東北包子饅頭、天津狗不理、陜西涼皮、四川涼菜、福建名餃、貴州糯米飯、廣西米線……辣的不辣的,味濃的味淡的,整條街上都是這些食物,雖然一點不豪華,甚至相當簡陋,但味道正宗,價格便宜。對于吃慣了家鄉味道的外地人來說,打工之后最大的享受就是用這些熟悉的味道安慰一天辛苦的生活。(美文精選網:www.meiwenjx.com)   兩年前,有一對中年夫婦來到這條街上的賣蔥油餅,他們是第一個來這里做這個生意的。丈夫是師傅,把面團搓好后鋪開,撒上蔥花,放進一個鋁制的淺口平底鍋中,煎到兩面金黃焦脆,這樣就做好了。一個蔥油餅比普通的鍋蓋大一些,妻子把它切成一了塊一小塊,一元一份。他們的生意很好,早上等餅起鍋的人排著隊,老板娘切稱包收錢找錢忙不過來,臉上帶著幸福的歉意。丈夫在一旁搓著手中的面團,看到妻子手忙腳亂,心里的開心在臉上一層一層蕩漾。   大約兩個月后,競爭開始了。另一對夫妻就在離他們不到五十米的前方也做起了同樣的生意。第一天來擺賣,他們目不斜視,有些凜然赴場的意味。走過來的人看見多了一對新人賣餅,猶豫一下,還是買了。先前的老板娘按不住心慌了,停下手不住地看看前面,真想把客人都招過來卻無能為力。   兩家表面看不出劍拔弩張,你賣你的,我賣我的,人們陸續走來,不會知道誰就應該是誰的客人。平靜一陣之后,第三對夫妻來了,在他們對面也擺了一個蔥油餅攤,這對夫妻年輕很多,女的戴了個眼睛,白皙的皮膚,看不去一點不像卷著袖子干練的老板娘。他們在先前兩家的基礎上加了一些新花樣,有雞蛋餅和番薯餅,為了迎合大眾口味,還增添了辣椒蔥油餅 。   第一對夫妻有了生意被搶的經歷,這次淡定了很多。迎來送往招呼他們的客人,做好眼前自己的事情,即使賣得少了也很接受。也許他們知道這種簡單的生意很容易做,天天都有可能面臨競爭,太高太強的欲望反而會累了自己。   但是他們開始動起了腦筋,他們租了別人店面的一點點位置,男人從此站在店里,不用擔心風吹日曬,氣罐和其他工具也不用每天拖回家了。過了不久,夫妻看到對面的人流多,把攤子擺到對面。男人這次把爐罐放在小轉角的一家店面前,也可擋風遮雨,還不用租金。白天,他們六點多一些就開了攤子,晚上九點還在攤餅切賣,所有的懶覺都和他們無緣,所有好看的電視都與他們無緣,所有熱鬧的節日也和他們無關,他們的一切就是每天站在這個流動的攤前,看著面團一個一個減少,收入一點一點增加。(美文精選網:www.meiwenjx.com)   有一天,一個高大的孩子來幫他們賣餅,是兒子放暑假了,過來幫忙,媽媽終于可以歇一歇。她靠在攤子的架子上,滿足地看著自己的兒子,兒子已經比她 高了,也快比爸爸高了,做起生意來雖然慢了一點,但一絲不茍。再過不久,就可以開始獨立了,媽媽舒了一口氣,兒子大的真快啊。兒子幫了一陣,回家了,攤子上又只剩下夫妻兩個,兒子雖然在遠方的家鄉,但也在他們心里,就在小攤的邊上,看著他們。他們在陌生的異地用所有的時間來掙錢,一個煎,一個賣,餅攤的錢也源源不斷地寄往了有兒子和父母的地方。   這條街上有做生意慢慢發展起來的。有一家小食店專賣粥、粉、面。剛來時只有一小片店面,十來個座位。這是一家人開的食店,兄弟姐妹、哥嫂公婆,好幾個人輪流上崗,各司其職。他們從來不生氣吵鬧,每個人自覺安靜交換上下班。從早上到晚上,小店一天運轉二十來個小時,早起的,晚睡的,擦桌的,洗碗的,井然有序。一年之后,他們把旁邊的店也租了下來,裝修了一番,有了青磚紅瓦的門面,幾十個座位,在這條街上頗具規模。年輕的兒子和媳婦依然兢兢業業,早起晚睡,守著灶臺和粉面。   也有做不起來的。就在食店旁邊開了一家土豆粉店,專賣土豆粉食品,有各種湯粉和炒粉。他們是這條街上唯一一家做土豆粉生意的。小店的老板是兩個年輕人,年輕到剛走出校園,身上還帶著稚氣。他們在店里貼上土豆粉的營養成分,告訴來店的客人土豆粉是健康有益便宜的食物。他們對每一個人都很客氣,點頭微笑,彎腰請進,殷勤服務。他們用一個粗瓦制作的小煲裝粉,很古樸特別。可是半年后,這家店就關門了,雖然兩個年輕男孩用滿臉的真誠和辛勤的勞動來迎接招呼他們的客人,用各種創意來吸引他們的客人,但是上帝還是沒有青睞他們,他們做好了準備,迎來的卻是小小的失敗。   城管是擺路邊攤的人最怕看見的。他們威風凜凜地過來,所向披靡。仗著一個看上去很正確的理由,他們把這些背井離鄉,租住別人屋子靠著些許收益的人的尊嚴隨意踐踏。有一個賣玉米的老人家手腳不靈便,來不及逃走,城管呼嘯而來,伸出皮鞋理直氣壯地一踢,小煤爐倒了,玉米也倒了,滾了一地。他們嘴里吆喝著走開走開!擋道了擋道了!老人不敢申辯,也不敢要求賠償,眼睜睜地看著屬于自己的東西被別人囂張地踢走。   買這些玉米的是外地人。他們從千里之外的故鄉來到這里謀生。晚上,是一天最輕松的時候,他們三五成群,結伴而出,給這條街帶來了熱鬧。他們走到一個地方,買一點吃的,走到另一個地方買一點吃的,無論什么,都吃得津津有味。他們拿出一點錢,看著小老板在吵鬧的大街上為他們服務,心里很舒服。他們并不需要豪華的裝修和所謂的情調,拿著甜玉米、臭豆腐、小香腸、熱紅薯,在人群和車流中興致盎然穿插而過。情侶們手牽著手,說著甜蜜的話,看著對方的眼睛,和世界上所有的人一樣快樂幸福。   每天早晨,天剛亮不久,有一個老人就推著自行車出來了。自行車上帶著一個白色泡沫箱子,用來保溫,里面放著包子和饅頭。他沒有店面,包子饅頭在家里做好,放進簡陋的保溫盒,推出來賣。箱子前面寫著“包子饅頭”四個黑色的大字,所以他不用叫賣。無論是喊風還是烈日,他都坐在這個箱子后面安靜而沉默,期盼著來往的人在他面前停下來,跟他說買兩個包子,那是他最愿意聽到的語言。 +10我喜歡

年關來臨,各家各戶都忙著置辦年貨。   月月的爸爸媽媽開著電動三輪,四處趕集購買年貨。雞魚肉必不可少,茄子黃瓜芹西紅柿各種蔬菜更要必備,像對聯鞭炮煙花年畫紅燈籠這些必須的年貨,瓜子糖塊熟花生各種小吃,煙酒茶招待客人的必需品更是一樣子不能少。最要緊的是勞動了一年,一家人每人都要添置一身新衣服。爸爸媽媽拉著月月到鎮上最大的超市,花了三百元錢給月月要了一身超時尚的衣服。   可是月月卻高興不起來。月月是個六歲的美麗女孩,長得秀氣水靈,身段眉眼都像她媽,現在上幼兒園大班。平時月月歡聲笑語,活蹦亂跳,過年本是孩子們一年中最大向往,月月卻怎么不高興呢?原來是掛念她的好朋友丹丹。   丹丹和月月是鄰居,和月月同歲,也是個活潑可愛的女孩。平常,倆人一起上學,一塊回家,一塊寫作業,一塊玩耍,整天形影不離。別人說,從背影看就是一對雙胞胎呢。   十天前,丹丹媽媽突然病了,進了醫院。聽說丹丹媽媽肚子里長了一個瘤,需要大手術,丹丹爸爸把家里錢都拿出來還不夠,又把親戚朋友借了個遍,據說十幾萬。丹丹爸爸在醫院伺候媽媽,丹丹在家就跟七十多歲的爺爺奶奶過。這大過年的,攤上這么大的事,年貨都置辦不全,更別說給丹丹買新衣服了。   丹丹和月月還是在一起寫寒假作業,一塊玩耍,只是沒了往日的歡聲笑語。兩個小伙伴有時還嘁嘁喳喳,還不讓大人聽,不知在說些什么。   臘月二十八,月月家的年貨就買全了。吃過早飯,媽媽像松了一口氣似地對月月說,月月,今天媽不趕集了,把給你買的衣服拿出來穿上試試,不合身咱再換去。月月一聽,有些慌亂,不用試,,合身,到年下穿就行。媽媽有點生氣,你這孩子,怎么不聽話,還叫媽媽動手。說罷,到衣柜內去拿。咦,怎么沒有棉褲?我明明放到一起的,月月,你見棉褲來嗎?月月扭過身去,我沒見。媽媽一邊翻找一邊說,奇怪了,明明放在一起的,怎么不見了?這幾天媽不在家,除了丹丹,還有沒有別的孩子來過?月月說,沒有。媽媽一臉狐疑,那是叫丹丹偷走了?月月說,沒有。沒有怎么找不到了?難道是你藏起來了?月月說,沒有。媽媽生氣了,你這孩子,這么大了,連個家都看不住,一天天光知道看電視。說罷過來要打月月。月月也不躲閃,昂臉乞求地望著媽媽,媽媽,別打我,我和丹丹是好朋友,我把棉褲送給丹丹了。   什么?媽媽氣急了,一邊打月月一邊罵,你這小死妮子,氣死我了,你怎么能把我給你買的衣服送給別人呢?那可值一百多塊錢哪!   爸爸進得門來,拉住了媽媽說,大過年的,打孩子多不順當。月月跑向爸爸,抱住了爸爸,爸爸,丹丹媽媽在醫院里,家里的錢都花光了,沒錢再給丹丹買新衣服了,她是我的好朋友,我把衣服分給她一半,我要棉襖,給她棉褲,我們過完都有新衣服。   爸爸望著媽媽,孩子已經做了,就這樣吧。孩子本來天真純潔,不要傷了她們的心。再說,丹丹一家對咱月月也挺好的,她家遭了難,我們是鄰居,丹丹和月月又是整天在一塊玩耍的好伙伴,送她件衣服,也在情理之中。   媽媽可不買帳,氣死我了,這小死妮子,那可是一百多塊錢啊!   下午,媽媽拉著不情愿的月月,氣呼呼地來到丹丹家。媽媽開門見山地對丹丹爺爺奶奶說明來意。丹丹爺爺奶奶立時有些驚慌,只是我們確實不知道,孩子還小不懂事,你原諒她吧,怎么能隨便要別人的東西呢!丹丹,快把衣服拿出來,還給月月。   丹丹在屋里磨蹭了好一會,才雙手托著衣服走了出來,低著頭,送到媽媽面前。媽媽接過衣服說,丹丹,這是給月月買的衣服,你穿著不合身。月月眼含淚水,抱著媽媽的胳膊,昂臉看著媽媽,做最后的哀求,媽媽,丹丹和我一般高,穿上準合身。媽媽不聽,拉著月月朝門外走,月月一步三回頭朝丹丹看,丹丹忍不住淚流滿臉,小聲哭了起來。媽媽聽到哭聲,轉頭看了一眼,見丹丹眼含淚水,可憐兮兮地望著月月媽媽。媽媽忽然心頭一顫,一種母愛的天性釋放開來,媽媽轉身朝丹丹快步走來,一下擁住了丹丹;丹丹,孩子,不要哭,嬸子答應明天給你買一身和月月一樣的衣服……   大年初一早晨,滿街都是穿梭拜年的人流,滿街的人都穿著新衣服。孩子們地衣服更是鮮艷漂亮。月月和丹丹穿著一樣的新衣服在人群中跑來跑去玩耍。   月月媽媽深有感觸地對爸爸說,我覺得今年過年才有年味。   【作者簡介】張乾之,昵稱真誠友誼。山東東阿人,聊城市作協會員。愛好讀書,熱爰文學,十幾年來筆耕不懈,但成績甚微。作品散見于《作家報》、《水城文藝》、《東昌月刊》、《東阿文藝》、《聊城日報》、《聊城文藝》。小說《這還了得》曾獲《女友》雜志社舉辦的全國大賽優秀獎。 +10我喜歡

碧鹿  膠格影評     文|碧鹿   1967年,在某個焦躁不安的清晨,溪爾接到上面來的通知。這一刻等了很久,而當宿命于某一瞬間真正降臨時,它又如此不真實。北國的雪一直在不停地下,仿佛永遠也不會停止。然后她跟著隊伍,三三兩兩擠上火車,坐了兩天兩夜,終于來到南方。山路無比崎嶇,剛進山的時候,她坐上生產隊派來的拖拉機,一路顛簸不已。拖拉機上插著一面鮮紅的旗子,猶如暗藏于這批知青體內沸騰的熱血。   那是一個充滿仇恨與動亂的時代,亦是理想與毀滅的時代。如鮮血般濃烈的紅色,代表著希望與痛苦,猶如黃昏時的落日,亦是破曉時的黎明。一批知青繼續南下,而另一批知青則留在這里。   祖國的山河猶如九點剛升的旭日,溪爾便是其中最普通的一個影子。這片南方水鄉是她的夢想、她的希望,亦是她那句“將生命獻給我們偉大的祖國”的誓言,是她最美的韶華。   那些知青,曾帶著自己的夢想與激情,猶如一粒塵埃,被拋向這片未知的土地。時代迫使他們生根發芽,為祖國效勞。坐上火車的時候,兩個知青聊起話來,談的無非是夢想與愛情。溪爾靜靜地聽著,打起了噸。剛下拖拉機,她便立馬被安排到一個生產隊中。幾個同行的人和她一樣,第一次來到南方。映入眼簾的是南方的山水,天長地闊。他們的眼界豁然開朗,一切從此不同。一位老隊長來到他們的身邊,對他們進行教誨,臨走時嘴巴里面還哼著樣板戲的曲子。       知青聯誼是少不了的,年輕人心中最是熱血沸騰。當天夜里,這批剛剛從北國來的知青便聚在一起,開始談天闊地。有喜歡博爾赫斯的詩人,大聲念著“我給你大理石一般的祭奠”;有喜歡唱歌的少年,高揚著嗓音大聲唱著《綠袖子》。有人吹起口琴,就像《戰爭與和平》中的娜塔莎,有人跳起舞蹈,比《巴黎圣母院》里的愛斯美拉達還要漂亮。大家仿佛都還不知道自己成處于一個動蕩的時代中,那些青年帶著自己那顆熱血沸騰的心,遠赴夢想的旅程。   一群人說著說著,頓時熱鬧起來,只有一個男孩例外,他叫鄧易文,從北京來的,父母是京城里的有名的教授。他亦是跟著大部隊而來,來到的第一天便在自我介紹中告訴大家他喜歡電影,喜歡民國時期的影星胡蝶與阮玉玲,大家都覺得他不可思議。他隨身帶著鴛鴦蝴蝶派寫的小說,在那個知識蠻荒的時代與眾人儼然不同。   初到南方的他亦是帶著夢想,“改變祖國”“壯大山河”,成為那群年輕人心中的誓言。溪爾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便是在這場聯誼會上。知青們燒起篝火,一起慶祝新時代的到來,生產隊隊長念起毛主席的詩歌, 眾人喧嘩起來。一切愚昧無知的夢想,被賜予生長的力量,用力地種植于這片貧瘠的土壤。   易文則靜靜地坐在林蔭道里,溪爾看到他,立馬走了過來,對他說:大家都說你是才子。易文笑了笑,說:我也知道你是李溪爾,這批知青里最漂亮的女孩。溪爾害羞地低下頭去,烏黑的發辮著蘸著露水的清香,銀色的月光打在她的頭頂,籠罩著一層朦朧的光影。 那天晚上二人談了許多,從西方比較文學一直到中國近代三十年歷史,二人也都喜歡阿尼留斯的詩歌。溪爾喜歡民國小說,易文和溪爾說了一部阮玲玉的電影,叫做《神女》,說的是一位母親為了孩子,淪為暗娼的故事。那個時候的一見鐘情,便誕生于少年面紅耳赤的笑聲中。   過了好久,溪爾才從剛才的驚喜中抽離出來,她問易文:我們去河邊吧,那里很安靜。易文點點頭,跟著他的步伐。那一夜,兩個少年牽起了手,卻好像打破了所有禁忌一般興奮。誰也不知道,這是否就是所謂愛情。       初來南方才短短半年,一個十六歲的女孩子與一位知青偷情被抓捕,女孩的父親把女孩趕出了家門,逼迫知青娶她。這是一樁不情愿的婚姻,那位知青是溪爾的朋友,比她小半歲,尚還不懂事,于是他的婚姻就因這次初嘗禁果,成為了一生的傷痕。   南方有著肥沃的土壤,和一望無際的長河。大家都是農民,來到這里的第一天,這批知青就被叫去談話:只有農業才是社會主義的根基。一切反動力都將被殺死,所有辱沒國家的人都必須受到懲罰。這是最好的年代,卻亦是最壞的年代,所有的一切,猶如里面前的黑暗,等待破曉的那一瞬間。溪爾感到一陣茫然無措。   在鄉村的批斗會上,溪爾看到村長被人五花大綁,臺上的紅衛兵舉著喇叭高數他的罪行。村長被剃成陰陽頭,臉上畫滿油漆,他站在臺上眼睛里溢出淚水,臺下的群眾沒有人喝彩也沒有人可憐。有從城里來的工人被送到這里勞改,日復一日做著相同的工作。幾個企圖自殺的人被救醒,醒來后分到更加辛苦的農活。   紅衛兵舉著一條字幅,字幅上寫著“毛主席萬歲”,這五個大字,這是易文的筆跡,溪爾一眼就看得出。那時兩個少年已經在一起,這是整個知青群里心照不宣的秘密。   在南方油綠的梧桐與茶樹的掩映中,兩具軀體向彼此張開雙臂,二人深深地扎根彼此,發誓要永不分離。易文與溪爾高聲闊論詩歌與電影,談及文藝復興與宗教改革,在這個知識蠻荒的鄉村,熱愛黨與國家就是一切。只有在對方面前,二人才能自由,彼此二人是對方靈魂的歸鄉。在那樣蒙昧的年代里,他們曾給過對方最好的韶華。   易文字寫得極好,因此被派去做大字報的工作。每當易文寫字的時候,溪爾便給他畫插圖,這里到處都是當年人民公社的影子,“集體利益為一”“要為祖國效力”,這些是當年那些少男少女鐵錚錚的誓言,最終卻只留下歷史中的一段記憶。   兩個人都不善談,除了生產隊的隊長喜歡他們之外,所有人對他們都頗有微詞,幾個紅衛兵看溪爾長得俊俏,想要和她說幾句,沒想到她在外人面前不喜歡吭聲,令他們覺得極沒面子。而易文則更是沉默,只有在溪爾面前才露出幾絲笑容。半年前來的那批知青,只有三個人還剩在同一個隊,那個可憐的少年默默地承認了他的婚姻,告訴父母,回了趟城里,被分去了另一個隊。只剩下易文與溪爾二人相依為命。       村子里被批斗的罪犯被關在公社的柴房,其中有一個是從北京來的教授。易文的父母幸好提早退休,逃過了一劫。這個教授令易文想到自己的父母,他是一個心善的男人。看守罪犯的男人是生產隊隊長的表弟,與易文打過照面。一來二去,兩人就熟了,易文常常拜托他讓自己進去見見教授。   在一個冬夜,就像溪爾離家時那般寒冷,易文來公社里看教授,并給他帶來了一床被子。教授眼眶濕潤,哭著對易文說:他七十年來從來沒有吃過這樣的苦。他問易文要了一盒火柴,說想點把火取暖,易文放心地把火柴給了他。   被流放到鄉下的前輩有那么多,只有老教授一人能夠默默忍受,易文佩服他的毅力,沒想到今晚老教授卻一直和他說過去的故事,說自己被流放的老伴、做了知青的兒子,說到半夜才讓易文回去。臨走之前,教授對他露出詭異的笑容,他對易文說:記得還要來看我。   那一夜易文睡得很沉,翌日清晨,從村子的另一邊突然傳出公社被燒的消息,被關在柴房里的十多個罪犯全部死亡,老教授便是其中之一。易文還來不及多想,就被破門而入的紅衛兵抓走,看守罪犯的男人從實招認,公社著火的前一夜,易文曾進去找過人,而且還拿進去一床被子,誰知道他還有沒有帶其它東西。經村民確認,火源來自公社內部,大概在柴房這個地方。而關在柴房里的老教授死得最慘,渾身被燒成黑炭,尸體上滲出人油。易文與老教授關系最為親密,于是被定義為犯罪嫌疑人之一。   盡管眾口不一,大家還是認定易文有罪,有人干脆提出,把易文抓起來鞭打,不怕他不招。于是易文被紅衛兵吊起來,拿著蘸了鹽水的鞭子抽,易文還沒熬幾下就承認昨晚的事了,說是他給的火柴。大家憤憤不平,看著被燒毀的公社只剩下漆黑的一角,被毀掉的糧食與人,誰也分不清誰是誰。有人提出要把他也拉出去批斗,有人說把他也燒死,溪爾和易文都沒有說話,她默默地看著他。   面對氣勢洶洶的紅衛兵,幸好生產隊隊長攔了下來,他決定讓易文繼續南下,去其它村子。溪爾第一個站出來,跪在隊長面前,要和易文一起離開。   易文感動不已,拼命拒絕她說:你千萬別跟著我一起受苦。沒想到溪爾那么執著,她說:我這輩子就認定你了。兩個人都哭了,紅衛隊看著眼里,指著他們,告訴大家:這就是腐化青年,不利于社會主義發展。 大家把易文綁起來,吊在村口的大樹上,每天只給他水喝,三天后才把他放下來。臨走前,幾個紅衛兵把他打了一頓,告訴他:你以后可要乖乖的,要是再敢和叛逆份子勾結,那你就是死路一條。       易文與溪爾按照指定的路線離開了村子。與一年前完全不同,沒有人來接他們。他們看見山頂上的紅旗,自知此時還在祖國的臂膀。山路崎嶇,二人沿著山道慢慢爬行,兩只鞋上沾滿泥土,如鉛般沉重。所有人都知道,新來的兩個知青其中一個有過前科,二人好生不受待見。   一路上,易文都在思考,為什么教授要以如此殘酷的方式自殺?生命的吝嗇便是如此,把人耗得不剩一絲希望,卻始終不肯罷休。他的死如此殘酷,是為了證明他對這個時代的憤怒。原來所有的平靜都不過是為了掩人耳目,為了迎接最后那次徹底的毀滅。   來到村子的第一天,他們就被送到公社社長前接受思想道德教育。社長把兩個和尚推到他們面前,告訴他們:這兩個人是社會主義的罪人。他給了易文與溪爾一個下午的時間,讓他們列出和尚的所有罪行。   兩個和尚已經老得不行,趴在地上老淚縱橫,易文心中不忍。當社長過來問時,易文啞口無言,溪爾只好干巴巴地說了句:他們好吃懶做,是社會主義的蛀蟲。   社長點點頭,對易文說:這位女同志都比你有覺悟。他再問:好,鄧易文,現在由你來說說。沒想到易文卻說:我認為這是一個需要信仰的時代,有人信仰共產黨,有人信仰神靈,但只要能夠促進社會發展、時代進步,就都是好的信仰......   住口!易文還沒有說完,社長就打斷了他的話,他說:在社會主義里,只有共產黨是對的,其它都是錯的,你千萬不能迷信,這是我們嚴厲打擊的一個方面。好了,看你們新來,就不為難你們了,你要多向這位女同志學習啊。   時代逼迫人生,逼迫人死,逼迫人從黑夜里綻放出夜的花朵。當易文與溪爾二人搬進低矮的土磚屋時,他們度過了一個沉默的下午。房子里全是腐臭的老鼠尸體,和各種不知名字的小蟲。夜晚來臨,他們在此完成了他們人生中的第一個婚禮,二人緊緊相擁,卻相顧無言。易文想起他和溪爾離開時,溪爾毅然決然地宣誓,他將溪爾擁入懷中,對她說:放心,以后一切有我。   這是易文對她說的最后一句情話。以后幾年,當年的知青漸漸回去,卻怎么也不見他們的消息。生活的苦難消磨了他們所有的激情、夢想,甚至愛,在每一個看不到喜歡希望的晝與夜里,他們除了嘆息,還是嘆息。   溪爾開始咒罵易文死沒出息,連個回城的名額都拿不到,吃了這么多苦,還是沒有跟那群紅衛兵處好關系,以至于自己的青春被耽誤。易文也由一開始的不理睬,變成最后的拳打腳踢。家里日日嚎聲不斷。   彼時二人依舊需要拼命干活,不然掙不到公分,沒有去公社吃飯的資格,易文和溪爾不再談論詩歌與文學,二人沒有絲毫相濡以沫的幸福。藝術是生活的附傭,當年的詩人變成一個胡渣碴拉的男人,溪爾亦因過度的體力耗支而變得枯黃瘦弱,長發常年帶著汗,面孔如三十歲的女人。當年兩個美麗的少男少女,早已消失在歲月的殘酷中,不復當年的光景。       剛來這個生產隊,易文就和這里的紅衛兵吵了一架,一個男人告發了自己的父親,大隊決定點名表揚。聽說易文的文筆好,新生產隊隊長便下令要他寫一篇稿子,易文寫得一半,突然想到自己的父親,頓時覺得心酸不已,于是就把稿子燒了。他無法想象在這個連親情都可以蔑視的年代,還有什么可以永恒。彼時的他還是相信愛與人性的,以為自己可以憑借一己才華在這個時代站住腳跟,以為有獨立思考的能力是件好事。   少年不相信這是一個真實的世界,他依舊安慰自己,痛苦是暫時的,正如他們剛剛南下時,國家曾對他們許下的諾言。莫名的信仰與莫名的懷疑是這個少年時代最具代表的標簽。   第二天男人來找易文要稿子的時候,易文說沒有,帶著文人的清高,他看不起眼前這個粗鄙的人,他極力斥責告發父親這種行為,也沒有考慮過這件事情的后果。沒想到男人發怒了,沖上前來對易文一陣拳打腳踢,易文被打趴在地。這一幕剛好被溪爾看到了,她嚇得尖叫起來。   原本安排好的表揚大會因易文一人而被推遲,二人更是因此遭人嫌棄。易文的骨子里帶著極度的桀驁,他不滿這批粗俗鄙陋的人,紅衛兵隊長找他談話,他亦用一種輕蔑的表情。隊長一氣之下,把他關進柴房里,不給水喝。   溪爾找不到他,只好來求隊長,隊長正好垂涎溪爾的美貌,借著那次機會想要玷污她。溪爾寧死不從,隊長說出最難聽的話來罵她,強行將她按倒在地。那天溪爾拖著疲憊的身子慢慢走回家的途中,跳進了河里,她的衣服被大水沒過,漸漸沒有了知覺。   如果一切從未開始,僅帶著當年的那種希冀,是否就不會迎來今天這個殘酷的結局。   醒來之后已是第二日晚上,易文坐在他的床邊,家里被翻得亂七八糟,沒有一塊整潔點的地方。她依舊穿著昨天濕漉漉的衣服,沒有人給她換,衣服很臟。易文雙眼通紅,他告訴溪爾,紅衛兵隊長搜了趟家,把他們從北方帶來的所有書籍全部撕毀了,他以前寫的詩歌全部被紅衛兵扔掉,半個字都沒有剩下。靈魂的苦澀彼時已達到了生命的極點,二人只能相擁而泣。   生活再也沒有了從前的樂趣,藝術為靈魂而生,而此時的他們靈魂潰散,只剩下一具肉體。二人開始為生計發愁,文學電影詩歌通通拋在腦后,沒有愛情,沒有夢想,再也不見當年的豪情壯志,只有最卑微的生存。甚至比《神女》中的母親更慘,至少那個淪為暗娼的母親還有拼命活下來的理由,而他們則沒有。二人由最初的相愛到最后的不滿,就是這么簡單。   溪爾不斷干活,為的是不讓自己餓死,易文再也沒有當年熱戀時的激情。兩個人通常為了柴米油鹽吵架,甚至大打出手。原先和他們一起來的那批知青,基本上都走得差不多了。而他們,卻因為某些未知的原因,被一次又一次拒絕,直到徹底失去回城的希望。       溪爾懷孕的時候,易文表現出莫大的焦躁,仿佛溪爾腹中的,不是他的孩子,而是一顆毒瘤。三四個月的時候,溪爾的肚子即將凸起來,拿不到打胎藥,為了掩人耳目,易文只好拿來堅實的竹條與麻繩,捆住她的肚子,溪爾發出豬一般的嚎聲,易文卻粗魯而暴力。他答應她,去中藥鋪里偷一點藥過來,讓她暫時忍忍,否則兩個人都完了。   結果易文偷藥的時候被人發現了,他慌稱是來廚房偷吃的。在那個把墮胎當做犯罪的年代,他不敢對人說溪爾有孩子了。易文遭到一頓毒打被放出來了,他走的時候一瘸一拐,對著藥店的大門猛地啐了一口痰。   當胎兒長到六個月的時候,溪爾已經不能下地干活了,她把竹條和麻繩通通扔掉,一個人整天關在房子里。作為家里唯一的勞動力,易文承擔著莫大的責任,卻為自己感到委屈。大家都知道溪爾懷孕的事情,在背后指指點點。   他是一個極富自尊卻又性格懦弱的人,忍受不了別人的議論,所以對溪爾更加咬牙切齒。他極度偏激,已經到了最卑微的底層,卻偏要將自己放在一個極高的位置,自卑而又自負地活著。   總是有這樣的人,對待他人自認為不屑,而對待至親卻苛求到極點,還自以為寬容待人品德高尚。非要將親人弄得遍體鱗傷才肯罷休,享受著親者痛的快感,他自身的靈魂已抵達了無比病態的地步,卻拒絕他人的救贖。   他以為是時代的錯,卻不知自己從一開始就釀就了一杯苦酒。   孩子出生那天,產婆不愿意給他們接產,痛得溪爾咬住床沿,渾身汗如雨下。隔壁一個寡婦聽著溪爾哭喊的聲音實在有些不忍,于是趕緊跑過來,幫她剪斷了嬰兒的臍帶。孩子先出來的是腳,是個男孩,寡婦告訴溪爾,溪爾微微露出笑容。   然而嬰兒降生時卻沒有哭聲,毫無疑問,這是個死嬰,這個孩子面孔畸形,雙臂骨頭粉碎。兩只眼睛突出來,頭顱是橢圓形,寡婦嚇得尖叫起來。她大聲喊著:他是個怪胎。   溪爾從血泊中直起身子,讓易文把孩子抱過來,看著畸形的孩子,她想起了那些被她扔掉的竹條與麻繩。她瞪大著眼睛看著易文,易文卻笑著說:沒有孩子我們豈不是更好?至少沒有負擔。   看著他那副狼狽的面孔,溪爾想起當年所發生的一切,她不敢回憶,甚至無法相信當年的自己是如何鼓起勇氣跟著這個男人繼續下鄉,又是怎樣,與他熬過這么多年?   那時以為愛情能夠撐起天地,夢想可以改變時代,卻不知道某些生命里的苦楚是無法煎熬的,所有信誓旦旦的諾言不過是因為自己年少無知且桀驁不訓。她一度也曾是相信這個年代的人,年代卻對她千般辜負。 她站起來,狠狠地扇了易文一巴掌,兩個人忸打起來,溪爾被易文扔到床上。溪爾哭起來,大罵道: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這可是你的親手兒子。易文沖上前去,猛然一巴掌打過來。   怪胎的事情在整個村子里傳遍了,大家對他們更是議論紛紛,新來的一批又一批知青也不喜歡他們,把他們當做壞榜樣。溪爾已經受不了了,孩子被燒成灰燼,連個下葬的地方都沒有。沒有人想和他們住在一起,兩個人被趕出去,搬到一個更小的地方,那里常常鬧鬼。在工分方面,生產隊隊長更是對他們不公,他們整日不停地工作,也許都維持不了生計。再也沒有人談論西方的比較文學和阮玲玉的電影,晚上兩個人睡在一起,累得說不出話來。   溪爾突然說:我想死,別攔著我。而易文不說話,也許不知該如何回答。他們枕著未知的宿命而睡,雖然不知道明日九點鐘的太陽是否會準時升起,但至少知道,他們再也不是那抹驕陽下驚艷的影子。這種不再相愛卻必須緊緊依靠的感覺,最容易令人對宿命產生懷疑。       溪爾再次懷孕的時候是九月秋天,孩子來年夏天出生,是個女兒,七月十五,這是一個極其不好的日子,很多人在河畔偷偷躲著燒紙。而此時的她,望著這個鬼節出生的孩子,沒有了當年的害怕。嘗過太多苦的人,面對痛苦,自然也能從容了。她已到達人生的最低谷,所有的一切都不足為懼。宿命反正如此刻薄,她不在乎更凄婉一些。之后多少年,她想起國家的這十年歷史,歷史唯一教給她的,就是對苦難的忍耐。   易文一直在喝茶,沒有酒,就只好以茶來代替,結果喝得人越來越清醒。溪爾抱著孩子,有氣無力地對易文說:給她去個名字吧。易文想了想,說:那就叫她鄧音吧,大音希聲。溪爾口中不停地念著這個名字,念著念著就哭了。   毫無疑問,音音的降生對他們來說不是什么好事,兩個人回城的愿望再一次被人民公社內部人員否決。原因是兩個人作風不正,未改造徹底。易文拿著那份沒有人簽字的回城申請書,在回家的路上再一次哭了起來。   回到家里,溪爾在給音音喂奶,而音音則哭個不停,易文看到這一幕,無法壓抑心中的怒火,沖上前去,想要奪過她手中的孩子。溪爾又和他鬧起來,說他沒用,在外人面前連個屁都不敢放,一回家就只知道拿她們母女出氣。說得淚眼婆娑。   不知從何時起,溪爾有了孩子,無法像以前一樣每天干活,全家由易文一個扛起,他自以為自己是家里的頂梁柱,溪爾母女必須依附他。所以打罵溪爾,他從最初的內疚,變到最后天經地義的以為。從那一刻起,他們之間再也沒有了愛情。   那個曾經深愛著文藝復興和近代文學史的男人,變成了當年他最討厭的粗鄙的人——他以為是時代的錯。       半年后,易文終于接到家里的訃告,他的父親死了,當聽到這個消息時,他的臉上露出詭異的笑容,他知道,他終于可以回城了。曾經忍受過多少思鄉的夜晚,又有多少難熬的寂寞,卻沒有想到最終是以一個這樣的理由歸鄉。當夜,兩個人草草地收拾了東西,易文興奮地一夜無眠。在給母親寫的信里,他把所有的罪責全部推給了溪爾,在信中,他將她描述成一個貪婪而又自私的人。   兩個人艱難地爬上山路,離開了村子,正如當年一般決絕,可惜當年帶來的是希望,如今帶走的卻是失望。他們走在大街上,穿得破破爛爛,一看就是從鄉下來的男人與女人,腳上踩著泥巴。   開拖拉機的師傅把他們送到了火車站門口,兩個人坐在火車上一句話也沒有說,溪爾抱著孩子,易文則望著窗外,兩個人形同陌路。又過了兩天兩夜,終于回到了北京,易文的母親下車接他們。她的目光最終停留在溪爾和孩子上,她知道自己的兒子行為不檢,這個女人不僅害了自己,更害了易文。但此時此刻,因為有了鄧音,她在心中默認。   晚上吃飯的時候,母親告訴溪爾,易文要去考大學,既然她有了孩子,就留在家里幫忙吧。鄧家有個小餐館,每天生意很好。易文的母親幫她帶孩子,她去餐館幫忙。   再也不會像從前那樣苦了。那一刻溪爾以為。鄉下那段可怕的生活已經鍛煉出她對生命的韌性,她不再害怕任何困難。   易文的母親僅在餐館里留下了兩個廚師,溪爾每天都要買菜、洗菜、擇菜,洗碗、打掃衛生,每天都要忙到半夜。這是易文的意思,七十年代經濟很不景氣,與其請外人,不如自己家里人幫忙,更何況鄧音已經不用她照顧了。易文想起當年哪個在林蔭道里讀詩的女子,再看看如今這個蓬頭垢面的婦人,無法相信這是同一個人。于是他再也沒有一絲情分、也沒有一點憐惜。   他曾固執地以為,帶溪爾回城,便是給了她一切。他賜予了她莫大的恩典,正如當年她與鄧音快要餓死的時候,是他扛起的整個家。這個大男子主義而又個性懦弱的男人,自始至終不覺得虧欠她一分。他矛盾地告訴自己,一定要像初戀時那樣對她,卻怎么也做不到,他開始后悔當初自己怎么會愛上一個這樣的人。   每日餐館里的活重重地壓下來,一度令溪爾以為,自己會操勞過度而死。彼時的她覺得,自己又仿佛回到了鄉下的那段時光,甚至比那時更累,至少那時還懷揣著一個無法實現的夢想,而現在,已經走到了命運的盡頭。   白天易文學習,溪爾干活,晚上二人回到家中,一句話也不講。易文又開始學習文學與詩歌,再度認識新的朋友,他更加無法容納眼前這個無知而又粗俗的女人,溪爾也知道自己與易文的差距越來越大,卻無力挽回這一殘局。在那些沒有盼頭的日與夜里,溪爾終于離開了這個家。   白天易文學習,溪爾干活,晚上二人回到家中,一句話也不講。易文又開始學習文學與詩歌,再度認識新的朋友,他更加無法容納眼前這個無知而又粗俗的女人,溪爾也知道自己與易文的差距越來越大,卻無力挽回這一殘局。在那些沒有盼頭的日與夜里,溪爾終于離開了這個家。 她知道,自己已經嘗到了人世間的莫大苦楚,那些酸澀如喉的歲月給予她唯一的禮物,便是對苦難的忍耐。在離家的路上,她沒有半分留戀,也沒有半分害怕。雖然不知該去哪里,對于易文,她除了恨,真的不知道可以說什么。 如果還能再來一次,她希望在那次知青聯誼上千萬不要遇見他。某些鑲嵌在大理石中的祭奠,最終化作一曲憂郁的《綠袖子》,那些比娜塔莎和愛斯美拉達還要漂亮的女人,同樣也消失在時光中。 在那條墜著露水芬芳的林蔭道上,兩個人本就不該相遇,不知誰還記得當年的詩人與那個梳著長辮的女子?在南方水鄉的某一條河畔,借著朦朧的月光,第一次牽手,第一次親吻,高聲談起西方文學與電影,那時正是二人最好的邵華。她把一生都給了他。 在某個被焚燒得一干二凈的公社前,在那片肥沃的南方水鄉,在那些澀得發痛的時光里,原來一切都是錯的。 溪爾僅僅留下了一封短信,看到信的時候,易文竟然沒有半點歉疚,而是覺得如釋重負,易文的母親更是高興不已。所有的一切都是溪爾的錯,她的兒子年少不懂事,因為這個女人耽誤了好幾年的青春。她輕易地相信了易文的謊言。沒有人知道當初的戀人為什么會演變成如今這個局面。易文知道,他們之間,因生活的銳利,再也沒有了愛情。 那是曾經陪著他一起南下的女子,和他一起住在鬧鬼的房間,給了他彼此的第一次,為他生下兩個孩子。曾和他一起,走在南方水鄉的某一條林蔭道上,高聲闊論文學與電影,以及自己那個卑微而又純粹的夢想。 而那段因為某些人爭權奪利而任意規劃的歷史,長達十年之久,因為這個可笑而荒唐的誓言,某些人,活活耽誤了一生。少年尚有山河在,其實一直錯的是既不是時代,也不是人,而是某段思念,某些渴望,以及某一些過于執著的念想。從而一步錯,一生亡。   .END.  圖片我喜歡,內容的話,情感到了,敘事有點流水賬的感覺   +10我喜歡

楊續平   我要講的這個故事,發生在冀東平原的一條小巷里。這是一條古老的小巷,因為住的大多都是劉姓人家,所以這條小巷就叫劉家巷子。 一一作者題記   ⒈劉家巷子在我所住的那個縣城的東頭,始建于清代。毀于一九四七年初秋。距今雖說已過去了大半個世紀,但我對它的記憶仍是那般的清晰,恍如昨日。 我是在6歲那年跟隨我的爺爺從陜西安康遷往我奶奶的故鄉劉家巷子的。同時遷入的還有我爹我娘,和我的幾個叔叔嬸嬸。我家祖孫四代剛遷入時一共只有8口人。后來由于添丁加口人數就達到了13人之多。這在當時應該算是個大家庭了。 劉家巷子的周圍是條湍急的河流。河的中間有一塊碩大的平地。平地上除了建有劉家巷子外,還建有幾個村莊和幾座寺廟以及幾處用于碾米磨面的作坊。這些作坊搭建得非常簡陋,幾乎有一半處于露天。所以每逢下雪落雨時,作坊里的生意就顯得有些蕭條。 劉家巷子的巷道兩邊,是清一色的青磚瓦房,大部分房屋為上下兩層。也有三層四層的。我們那里的人都叫它青磚樓。巷子很深,有兩里多地。七彎八溜的,看上去就像是一只蠕動的蟒蛇。但住的人卻不少。而且基本上都是劉姓。 劉姓在這里是大姓。家族很多,而且都是一個宗譜。你連著我我連著你。所以把它稱之為劉家巷子還是有些緣由的。劉家巷子原本就是一條街,過往的客船來此歇腳的很多。還有從外地來這里打理貨物的人也有不少。因為地處河濱,水產之類的東西堆積如山非常豐富。所以林立在巷道兩邊的門面店鋪也是一家挨著一家連成了一片。吃的穿的玩的一樣不缺。還有妓院,還有煙館。還有洋人辦的教堂。 我奶奶的父親一一也就是我的祖太姥爺劉善人就是開大煙館的。但他們抽的都是鴉片。有時也抽少量的大麻。 我那天早晨到劉記面館去吃油潑面時,忽然發現旁邊又多一個叫“甜爾心”的小茶館。可能是剛開的,因為此前我一直都沒見過。但茶館的裝飾很別致,屋內的擺設也極其典雅。散發出濃郁的人文氣息。一問,才知是劉家巷子的創始人劉東瀛的第三代玄孫人稱劉大少爺的劉壁虎開的。這劉壁虎原本是個文化人,早年在東洋留過學,一九四二年從日本回國后,他在北平混了兩年,聽說是當私塾先生。教書期間因散布反動謠言被當局趕出了校門。之后便回到了劉家巷子。 回到劉家巷子的劉壁虎,一開始也沒什么事情可做。后來經熟人引薦,于是就在巷子的西頭辦了一個幼稚班,專門給那些六七歲的小孩子補習功課,以此混幾個飯錢。但開大煙館的劉善人卻看中了劉壁虎。他說劉壁虎不僅長相儒雅,還做得一手錦繡文章。只是現在“人眼無珠”,沒有發現他是個人才,他才落到如此下場。所以劉善人決定收他為徒,并讓他到他的大煙館去當管賬先生。 三個月后,劉善人又將他的小女兒劉英許配給劉壁虎做老婆。(劉英是我奶奶劉琴最小的一個妹妹) 兩年后大煙館的生意越做越大,也賺了不少銀錢。劉善人就拿出一部分錢讓劉壁虎另起爐灶。目的也是為了把他的這個行當發揚光大。卻不料劉壁虎把他岳父劉善人分給他的這些錢拿出來開了這個茶館。劉壁虎開這個茶館其實也有兩個方面的原因∶一是他是文化人,茶與文化多少有些沾連。劉壁虎是見過世面的人,在北平那會,他時常利用閑暇之時去茶館感受那種濃郁的文化氛圍。由此他也接識了不少的文人雅士和社會上的上層人物。 劉壁虎認為喝茶實際上也是一-種高雅的精神享受。雖然劉家巷子的店鋪很多,但開茶館的卻鳳毛麟角幾乎沒有。他想填補這個空白,更想讓別人知道他智慧超群心力不凡。另一個原因就是他的妻子劉英了。因為劉英是我奶奶劉琴的妹妹,所以按輩份我該叫她姑奶奶。我這個姑奶奶不僅天生麗質長相俊美,琴棋書畫穿針繡朵也是無所不通。正是由于她有這方面的特長,所以當劉壁虎提出要開茶館時,她一個勁地表示舉雙手同意。并說她可以利用客人來茶館喝茶的機會向他們推銷她創作的一-些字畫,以此達到名利雙收。     2.時間一晃過去了半年。 “甜爾心"茶館在老板劉壁虎和妻子劉英的精心打理下開辦得有聲有色,生意異常紅火。不僅在劉家巷子,即便是居住在縣城的人,抑或那些外地的客商,也時不時地會坐著小船或者走旱路到茶館來品茶、觀畫,一睹劉英的芳容。 俗話說∶林子大了,什么樣的鳥都有。在這些人當中,心地善良者也并不少見,而那些刁鉆、蠻橫、不講仁義廉恥的惡人也有不少。話說到這里,我講的這個故事就會引出另外兩個人來。這兩個人,一個是在劉家巷子開妓院的劉成霸。另一個就是劉成霸的堂哥劉大國。 劉大國是劉成霸的堂弟。當時在縣警備署當保安司令。劉大國是個好色之徒,人長得五大三粗,一身的贅肉如果不穿衣服的話,看上去就像是一頭褪了毛的大肥豬。劉大國本來早已有了兩房姨太太,但他仍隔三差五帶著他的隨從到劉成霸開的這個妓院一一“怡紅院”來嫖宿。而且完事后分文不給。 而劉成霸則依仗著他的權勢對此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二人互相利用,狼狽為奸。 那天,劉大國與妓女小香蕉鬼混了一夜后,到后廳去與劉成霸喝茶閑聊時,劉成霸向他說起了“甜爾沁”茶館生意如何興隆的事。這其中當然也提到了我劉英姑姥姥的長相是如何的嬌美動人。 劉大國聽后急不可耐,當即就要劉成霸陪他到茶館去看看。劉大國說劉家巷子還有這么出眾的女人,而他連摸都沒摸她一下,死了變鬼也不值。劉成霸聽后對劉大國說∶“你去看個什么?你去看她豈不下賤了你?依我看還不如讓她到我這里來送給你看。而且你想行事也比茶館要方便一些。” 劉成霸將嘴附在劉大國的耳邊說∶“司令,我這里可是什么都是現成的,鋪的、蓋的還有吃的、喝的一樣都不缺啊!” 劉大國聽后哈哈大笑∶“你老兄真是個細心人。比我想得周到多了。但不知劉英給不給我這個面子?那小妮子小的時候我也見過,脾氣還是蠻倔的。” 劉成霸說∶“這個你不擔心!-一切由我安排!”劉成霸想了一下又說∶“我們可以以與她合伙經營茶館為由,把她騙到這里來商量。她的生意做得那么好,我看了還是很眼紅的。當然,你先把劉英的人搞到手,只要劉英成了你的人,后面的一切事情就好辦多了。”劉成霸奸笑著對劉大國說∶“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這劉家巷子也是你劉司令管轄的地盤。她劉英賺再多的錢又豈能少了你一份?再說我和她爹劉善人是一起發過誓的拜把兄弟,平時也多有來往。我說的話她還是會聽的。” 劉大國說∶“你的意思是要我劉某人既要劉英的人又要她的錢嗎?”劉成霸說∶“是啊,這難道不是兩全其美一箭雙雕的事嗎?” 劉大國連連點頭說:“好好好!那就全仰仗成霸兄了!只要烏龜進了洞,我想怎么抓就由不得她了!”     ⒊劉英是在傍黑時分來到“怡紅院”的。 本來她不想來,劉壁虎也不讓她去。說藏污納垢的“怡紅院”他見了就惡心。你何必要往火坑里跳呢?要談生意就讓他們到茶館來談好了。但劉成霸一連派了三個人請劉英到他那里去商量,還說這是縣警備暑劉大國劉司令的旨意。劉司令是貴人。貴人不可賤用。哪能讓劉司令親自跑腿?又說劉家巷子的地痞流氓很多,不僅白吃白要,有時還砸店子甚至公開搶劫。劉司令想跟劉英合伙做生意實際上也是在幫她撐腰。因為打狗還得看主人。但劉英還是不想去。還說再逼她,她就去跳河自殺! 劉成霸見狀,于是就去大煙館找了劉善人,要他去做劉英的思想工作。劉成霸對劉砉人說∶“不就是和劉司令商量一點事嗎?生意上的事。你讓你女兒快點過來,不要這想那想了。出了事我劉成霸一人承擔!”劉善人因開大煙館平時也少不了要劉大國的多方照應,他知道得罪劉大國對自己來說是一點好處都沒有的。但他沒想到劉大國其實是在打他女兒的主意。所以劉善人聽了劉成霸的話后,就答應了他∶“好吧,既然你是跟她談生意,那我就讓劉英到你那里去一下。但你一定要保證她的安全。否則,別怪我跟你撕破臉皮!” 劉成霸打著哈哈說∶“是是是,這個你放心!不會出什么事的。劉司令吃不了她!” 然而,當劉英走進“怡紅院”,到他們約定好的二樓客廳坐下后,左等右等卻不見劉成霸他們的身影。但她又覺得對面房間里似乎有人在商量著什么。她心里不由一驚,感到事情有點復雜,不是像劉成霸所說的“只談生意”那么簡單。所以本來就持有戒備心理的劉英斷然決定馬上離開“怡紅院”。 于是,劉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并邁開雙腳準備往樓下走。可就在這時,一雙粗壯的大手將她攔在了里面∶“啊,劉小姐,幸會,幸會呀'!”劉大國滿臉淫笑地走過去,并伸手將劉英拉進自己的懷里。 “啪!”劉英給了劉大國一個重重的耳光。她憤怒地對他說∶“你不是要跟我談生意嗎?干嗎要動手動腳?告訴你劉大國,我劉英是個良家婦女。我的身子可不是像“怡紅院”的這些女人隨便就能讓你糟塌作賤的!” 劉大國捂著發燙的胖臉說∶“臭娘們!老子玩的女人比天上的星星還多。你他娘的高傲什么?搞煩了我就派人去砸了你的那個茶館!你信不?你要是不信,咱倆就試試!”說完就叫他的隨從用繩子將劉英的雙手捆了起來,然后扔在了一個早己備好的大木床上。 劉英仍誓死不從! 當她看見劉大國如一只餓狼似的向她撲過來時,她便用牙齒把他咬得血流滿面殺豬般地嚎叫。并趁劉大國不備時-一腳將他踹開,接著迅速起身飛也似地朝著二樓的窗口倒栽了下去┅┅.     ⒋劉英死的時候,眼睛瞪得很大。我爹我娘還有我叔我嬸幫她閉眼她也不肯。劉善人一怒之下帶著與他有血緣關系的劉氏家族共計三百余人到“怡紅院”去找劉成霸論理,劉成霸竟不待見。于是這伙人就抄起家伙把他屋里的東西砸了個稀哩嘩啦。還打傷了老鴇和十幾個妓女。 可是第二天上午,劉大國帶著他的那幫人馬把劉善人開的大煙館和"甜爾沁"茶館也給砸了,并開槍打死了劉善人和我爹以及我的兩個叔叔。我的兩個嬸嬸當時躲在地窖里也被劉大國的人找了出來,她們一個被劉成霸用刺刀給剖了胸,另一個則被劉大國的幾個部下糟塌致死。當然在這場混戰中還死了一些外地人,他們有的是被人誤殺而死,而有的則是稀里糊涂地撞在了槍口上。 那幾天劉家巷子血流滿地,到處都是哭聲。 劉英死后不久,劉壁虎也瘋了,整天光著腚在巷子里東跑西顛。見人就說“你還我媳婦!你還我劉英……” 有次,他還坐在作坊旁邊的一塊空地上用河泥塑了兩個人頭像∶一個是劉大國。另一個是劉成霸。他天天對著人頭像罵不絕口,還用竹簽在上面亂劃、亂戳。牙巴骨咬得“咯咯”作響……     5.劉家巷子的消失,毀于一次大火。 那是在解放前夕的一天夜里,睡夢中的我突然聽到有人在大聲地呼叫:“著火了!著火了!快來救火呀!┅┅” 火是從“怡紅院”的后院引起來的。但是誰點燃的卻不得而知。那場大火從頭天夜里的初更時分一直燒到次日上午的七八點鐘才漸漸熄滅。由于巷道很窄又是戶戶相連,再加上火災發生的時間又是在深更半夜,所以盡管周圍就是河流,但大火燒起來后幾乎無法施救。 “唉,那火實在是太大了,映紅了半邊天!”很多目睹了這場大火經過的人,都有這樣的感慨。而當時被火燒死的人和被踩踏致死的人據說也不下千人。在這些死者當中,除了劉壁虎外,人們還看見了劉成霸和他的老婆馬翠蘭的尸體。尸體就橫陳在劉英跳樓摔死的那個地方,那里有一塊石頭。劉英跳下來后頭部正砸在石頭上,腦漿迸裂當時就斷了氣。 我和我娘卻幸運地從火海中逃了出來。 那年,我剛滿九歲。     尾聲 若干年后,也就是在我十七歲的那年,當我和我娘準備離開這里返回安康的那天早晨,  (安康是我父親的故鄉)站在廢墟上的我看著眼前滿是灰燼和燒焦的土壘,仍心有余悸,感慨萬端。我想劉氏家族的這場戰亂、這場被外人稱之為“窩里斗”的紛爭,是不是與當時的社會背景和人們所處的環境以及他們浮躁的心態有關呢?如果是處在現在這個時代,這種由無知導致無恥繼而互相殘殺的事情還會發生么?我想斷然不會發生。 “兒子,別看了,我們走吧,走吧!再不走就趕不上那趟火車了……”我娘見我兩眼發呆地站在那里一動不動,一個勁地催促著我∶“看什么呢,都燒成這樣了,該活的人也都死了。我們還是走吧,到你爹的老家去吧!” 可我仍不想挪腳。仍在久久地望著這個曾經讓我驚心動魄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地方。          我在望著,深情地望著。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眷戀著它的什么 +10我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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